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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融資要合規 律師參與不可缺

2021年第10期    作者:文字整理： 許倩    閱讀 3,886 次

主持人：黃培明  上海律協對外宣傳與聯絡委員會委員、公司與商事業務研究委員會委員，上海市金石律師事務所合伙人

嘉賓：   郝紅穎  上海律協基金業務研究委員會副主任，上海市協力律師事務所合伙人

             葛蔓     上海律協對外宣傳與聯絡委員會委員、文化傳媒業務研究委員會委員，上海博和漢商律師事務所合伙人

             鄭明禮  上海律協文化傳媒業務研究委員會委員，北京清律（上海）律師事務所合伙人

 黃培明：大家好！歡迎大家來到《上海律師》第十期法律咖吧，我是本期咖吧的主持人黃培明律師，三位嘉賓分別是郝紅穎律師、葛蔓律師、鄭明禮律師。今天我們要討論的話題是 “電影與金融資本”。今年的國慶檔中，《長津湖》是大主角，在國慶期間取得了超過56億元的票房。我們知道，融資渠道模式是電影工業化發展的基礎和核心。與傳統實業相比，電影文化產業具有較高的風險性、不確定性，而金融投資往往需要降低或者規避風險。此前，《夜宴》成為我國電影版權質押貸款的成功首例，但是對于大部分的影視項目，銀行恐怕并不敢輕易嘗試。各位嘉賓能否介紹一下目前電影行業的主要融資渠道模式有哪些？請葛律師先來談談。

 葛蔓：正如主持人黃律師說的2004年《夜宴》試水成功，版權質押貸款融資模式在十幾年前就有了。然而遺憾的是，文娛產業發達的美國好萊塢已經有非常成熟的電影融資模式，而我國的電影行業經過近20年的發展，這方面的進展仍然較為緩慢。目前，國內常見的融資渠道模式有以下幾類：以版權質押向金融機構貸款；聯合投資、聯合攝制；影視眾籌；完片擔保；上市融資等。其中最為主要的方式還是傳統的聯合投資、聯合攝制。

 郝紅穎：電影行業的主要投資模式分為兩種，一種是股權投資，一種是項目投資。股權投資主要是指投資方對影視行業的公司股權、有限合伙份額等股權類的投資通過被投非上市企業并購、股權回購、公開上市、清算等其他方式退出，從而獲得投資回報。項目投資則是指對單一電影片的投資，通過簽署投資協議或者聯合攝制協議，對某部或多部影視作品進行投資，主要通過影視作品的發行獲得收益。

 鄭明禮：葛律師和郝律師已經具體介紹了我國電影融資的概況、問題及主要類型。接著兩位律師的話題，我針對電影項目的融資模式具體談談自己的體會。我認為電影項目的融資模式有如下分類：從融資收益維度分為固定收益的財務性融資、風險收益的份額性融資（又分為收益權份額型、權益份額型及部分版權權利分享型等類型）；從商務開發維度分為廣告植入、周邊產品開發、IP許可使用等；從版權預售維度分為信網權預售、保底發行預付款等。電影項目融資的主要渠道一般包含主創的自有資金、同行的閑置資金、業內專門的投資機構、行業外的各類資金、銀行等金融機構貸款、政府或產業園區的補貼等。隨著技術的發展，也有一些基于技術的新型融資方式，比如網絡眾籌、拆分收益權的投資理財產品及電影NFT等。

 黃培明：剛才大家聊了電影的幾種融資模式。對于電影產業融資，我們國家的法律政策規定有哪些？

 鄭明禮：在我看來，目前我國并沒有針對電影項目融資的較為系統的法律和政策體系，大部分的法規和政策都出自行業主管部門及一些影視產業集聚地區。這些區域的政府及行業機構為刺激本地電影產業及行業的發展，往往在項目設立、房租、貸款、稅務及獎勵等方面出臺一系列的優惠政策，比如根據電影項目的票房直接獎勵現金等。

 葛蔓：將電影版權質押寫入法律的還是2016年11月7日頒布的《電影產業促進法》，該法第40條第1款規定：“國家鼓勵金融機構為從事電影活動以及改善電影基礎設施提供融資服務，依法開展與電影有關的知識產權質押融資業務。”《電影管理條例》也明確鼓勵企業、事業單位和其他社會組織以及個人以資助、投資的形式參與攝制電影。《民法典》第四百四十條也已經為此提供過法律依據，比如關于哪些權利可以出質。但是這里面存在一個與現行法律相矛盾的關鍵點，即在尋求融資的過程中，電影顯然還沒有拍攝完成，有的甚至是劇本都還沒有完成，因此沒有著作權等財產權權利附著于該部電影上。對于這種期待權能不能出質，沒有明確的規定。總的來說，目前我國還是缺乏系統的、可執行的操作和規范。

 郝紅穎： 一般而言，股權融資和項目融資的融資過程中都應注意《民法典》《公司法》等法律法規的規制。但在實際操作層面，對相關法律法規的適用也要注意到項目本身、投資主體的特殊性。以私募文化產業投資基金對影視行業的投資為例，私募文化產業投資基金本質上屬于私募投資基金，主要受到《證券投資基金法》《合伙企業法》《私募投資基金監督管理暫行辦法》等法律法規的規制。

 黃培明：對于金融機構而言，電影企業并不具備多少可用于擔保融資的有形資產，電影版權是其重要的資產類型，通過電影版權融資就成為關系電影企業生存和行業發展的重要問題。結合我國近幾年的電影產業融資情況，一方面，金融資本的引入使得電影產業的發展有了源源不斷的發展動力，幫助我國電影產業加快完成轉型升級；另一方面，通過觀察我國金融市場近些年的發展態勢，電影產業在擴展融資渠道、深入開發金融領域的進程中也伴隨著許多風險。我們看到，法律風險伴隨投資的始終，那么在融資過程中可能產生哪些法律問題？電影與金融資本的融合又存在哪些法律風險并應怎樣進行防范？

郝紅穎：金融業投資方不了解文化傳媒行業的管理運作以及盈利模式，投前盡職調查不完整、交易結構設計不合理、投資回報測算失誤，投資風險預期不足、交易合同文本的擬定不符合自身實際投資需求等情形不斷發生；投后資本過度干預文化傳媒行業的管理與運作，重點關注資金占用成本、資金回報率，不重視文化傳媒行業的運作周期與規律，導致被投企業的管理以及日常運營出現各種問題，甚至因經營不善而倒閉。文化傳媒行業的融資方原本只關注企業管理以及內容生產，并不熟悉資本運作方式，在大量資本涌入的時候，忽視產業運作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不可控風險、高估自身股權價值以及項目運作能力、簽訂不符合自身實際風險承受能力的合約，最終被資本束縛、得不償失的案例屢見不鮮，亟待專業人士參與解決。

 黃培明：專業人士可以如何介入、如何解決？

 葛蔓：首先，雖然我們的電影拍攝技術已經很成熟了，但是電影拍攝是個耗時長、資金投入大、過程繁瑣、涉及人員眾多的項目運作過程，經常會因為拍攝中的重大意外事故、預算超支、資金鏈斷裂、主創人員發生重大變化等而中止拍攝。并且中國電影的審查機制導致不能公映的可能性還是很大，這意味著影視公司的所有投資都可能面臨付諸東流的危險。疫情常態下，如果電影無法按時完成拍攝，還意味著還款期限的延長和市場機會的錯過，必然帶來巨大風險。此外，我國金融市場起步較晚且產業發展不均衡，銀行等資金提供方主要針對傳統行業提供融資服務, 識別影視行業知識產權風險和抵御風險的能力均較差，缺乏相應的外部專業性機構和具有電影及金融復合屬性的人才。最后，第三方保險機構的知識產權保險業務發展緩慢、知識產權評估機構估價不準確等也都是發展的絆腳石。

 郝紅穎：接著葛律師的觀點，我說一下第三方保險機構參與中國完片擔保的落地情況。完片擔保不僅有利于監督電影制作過程并為電影制作提供保障服務，也有利于制作公司順利獲得融資。擔保人是電影制作的監督者，其以獨立第三方的身份介入電影制作的全過程，通過審查電影的預算、時間安排、腳本、統籌計劃、會面主創團隊人員等對電影制作進行審查與監督，全方位把控電影按照既定的時間、既定的預算完成拍攝。擔保人又是電影制作的保證人，其以雄厚的財力作為支撐，為電影制作公司做背書，讓電影制作公司順利向銀行申請貸款、向投資者取得投資或者向政府申請財政支持。眾所周知，電影的完片擔保“本土化”困難頗多、任重道遠，但業內人士卻從未停止對其的研究與實踐。相信再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一定能探索出一條適合中國電影的完片擔保之路。

 鄭明禮：我作一下補充。電影項目融資中常見的法律風險及問題還有：電影項目原著、劇本等權屬確定難，近幾年很多電影項目在制作、發行、放映等后期階段經常被爆出原著或劇本的權屬糾紛；項目運營過程中的交易慣例與財稅制度不匹配，比如大量的勞務報酬導致納稅成本高、程序復雜，懂行業的財務及法務等專業人員嚴重不足等，導致行業稅務問題突出；輿論、導向性風險及主創失德風險屢屢發生。上述問題及風險往往導致放映在即的電影項目被立即無限期終止，導致制片方無可奈何、投資方救濟無望，嚴重影響投資方的投資欲望及信心。

 黃培明：剛才各位從項目角度出發，特別談到了完片擔保機制，從投資人的角度考慮電影融資中的法律風險及風險控制。對于主創失德，我結合近期熱點說笑一句：是否保險行業也可以考慮推出一個新的險種——“主創失德險”？此外，大家還特別提到電影行業存在融資中的稅收風險。對于稅收問題，我們下次有機會邀請律協稅法委員會的委員們作進一步的探討。接下來我們繼續下一個主題：法律如何助力電影產業發展？對于完善我國電影產業融資法律制度的對策，各位律師有何見解？

 葛蔓：影視項目的復雜性讓很多金融資本望而卻步，但是做好相對完善的投資架構和風控體系將是越來越多影視基金和資本向電影行業拋出橄欖枝的前提。首先，法律制度和操作規范的建立首當其沖，只有風險可控了，投資人才愿意跟進。其次，深諳電影行業的規則、投融資業務和金融、知識產權等相關專業的人才需要大力培養，律師在未來的發展空間是很大的，我們一定要做好內功。我相信律師行業的介入也將成為推動影視和金融資本融合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鄭明禮：單獨針對電影項目的投融資進行高位階系統立法可能不太現實，畢竟電影行業的規模有限，這樣做的立法成本過高，也不一定能夠起到積極的作用。我認為還是應當積極發揮主管部門及行業組織的作用，積極建立更加全面、系統的管理體系，健全行業規則。比如針對主創失德的項目，如何處理才能夠恢復公映、挽回投資方的損失；再比如出臺關于電影行業項目及從業者的業務及納稅指引或標準，引導各方依法合規納稅；設立電影行業各類機構及個人的黑白名單，建立透明的行業信用體系；更加積極主動地推動和培養新型投融資模式及渠道，適當引入眾籌、理財類的投資，激活和擴大電影項目投融資市場，分散投資風險；研究本土化的完片擔保等金融產品，進一步健全產業制度，增加投資方的信心。

 郝紅穎：文化傳媒行業的投融資雙方合作的過程中，有專業律師的參與往往事半功倍。作為投資方的律師，可以對被投標的進行盡職調查，參與商務談判與交易合同文本的擬定，為投后管理、退出機制設計等出謀劃策。專業律師依賴于自身對行業的深度理解以及對相關法律法規的把握，能夠幫助投資方揭開文化傳媒行業的神秘面紗，揭示行業的重大投資風險點，最大限度地維護投資方的合法權益。作為融資方的律師，可以對投資方的資金來源、實力背景進行盡職調查，參與融資計劃擬定、商務談判與合同文本的制定，根據融資方自身的情況對融資方式、資方資金回報承諾等內容提出專業律師意見，為融資過程保駕護航。

在推動文化傳媒行業健康、有序、規范化發展的過程中，我們需要注意到資本具有天然的逐利性。為了實現文化傳媒行業的資金引入與快速、有序發展，行業不但需要將自身打造成為“優質資產包”的決心與勇氣，還需要在律師的幫助下進行本質上的洗禮與提升。從企業內部的合規運營，被投項目的規范化、透明化運作，到文化傳媒企業信用評級制度與平臺的設立與完善、文化傳媒行業價值評估體系的建設、對第三方監管體系的接納等，每一步都離不開法律的支撐與參與。作為專業人士，律師是聯系文化傳媒行業投融資雙方的紐帶，有能力以專業力量推動產融整合的良性發展。律師在具備專業性的同時還需要具有前瞻性，在領先行業提高文化金融法律服務水準的同時，與行業攜手，共同探索出符合中國國情兼具中國特色的文化傳媒與金融協同發展的新路徑。

 黃培明：大力繁榮發展電影產業，對于加強社會主義文化建設、滿足人民群眾精神文化需求、促進經濟社會協調發展、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具有重要意義。電影產業要持續繁榮、健康發展，需要有多樣化的融資渠道保駕護航。相信有法律及政策的支撐，中國電影市場定會更加健康而繁榮！最后，非常感謝各位嘉賓的參與以及精彩評述。

 （本文內容根據錄音整理，系嘉賓個人觀點，整理時間：2021年11月22日）